2010年10月6日 星期三
《遊戲邊緣Play Games》劇評——遊戲的真相
文◎林偉瑜
助理教授
台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
「這不是在扮演,是真實的!」這是10月1日台南人劇團演出《遊戲邊緣Play Games》的會後座談中,一位國小老師試圖忍住、但卻止不住哽咽的說出作品給他的感受。座談大約有9成5以上的觀眾留下來,這在筆者參加過的戲後座談中是相當少見的,而觀眾留下來的原因應該是這個作品所觸及的主題和其揭露真相的方式頗令人震撼,讓觀眾在演出後無法立刻離開劇場和想留下來聽聽創作者說什麼。
《遊》劇是第十二屆台北文學獎舞台劇本的得獎作品,不論在主題和表現手法上,《遊》劇都算得上是一個特別的作品,它與一般台灣劇場偏愛的政治、性別、愛情、邊緣、自我的主題都無關,而是處理硬梆梆的社會現實--「家暴受虐兒」的議題,表現的手法也不是直白的控訴和批判,而是以一種精巧的藝術表現手法,在扮家家酒遊戲的包裝下,而是讓被害人扮演加害人的角色將自己受害的歷程逐一顯露出來,既超現實卻又寫實,遊戲的形式讓這齣戲沒有沉重感,但卻力度十足。
《遊》劇以一對母女透過進行扮演「把拔」、「媽麻」和「小北鼻」的扮家家酒遊戲,層層揭開女兒被母親同居人家暴致死的事實,全劇四幕,劇作家設定母親永遠為5歲,而女兒則在四幕中分別為5歲、15歲、45歲和135歲,劇末觀眾知道事實上女兒早已在五歲時即遭同居人凌虐致死。施暴者「母親同居人」並未出現在劇中,他的形象是藉由女兒和母親的扮演中被拼湊出來的,我們一方面從女兒的扮演看到同居人殘忍的行徑,另方面也從母親扮演的「媽麻」和「把拔」看到母親之所以縱容和隱匿施暴事實的原因是想維持一個虛幻的家庭關係,而無法正視發生的事實,導致女兒被凌虐致死,這可能也是劇作家為麼將母親設定為永遠五歲的原因,劇中每一幕的遊戲像是女兒/受害者的靈魂對母親/加害者的共犯進行的層層拷問,隨著每一幕女兒年齡的增長,拷問越來越尖銳,母親的罪行也顯得越深與不可原諒。
劇作家選擇從受虐兒的視角以及扮演的手法來呈現此一議題,使它有機會成為一個極具力量的作品,因為透過扮演「把拔」,女兒在劇中大多不是以無反擊能力的無辜者和受虐的姿態出現,而是以憤怒、強烈生命力和自我意識的面貌示人,劇作家並未用悲劇的方式呈現一個已經無法挽回的悲慘社會事實,而是給予受害者一個精神力量反撲的機會,其產生的批判力度和對觀眾的震撼力比直接表現一個受虐兒的故事要更具穿透力,在許多台灣小劇場的作品中,《遊》劇出人意表的具有“積極而正面”意義!
然而《遊》劇也有令人遲疑之處,首先不論是劇作家或導演,似乎都對於批判的力度有些遲疑,主要是不敢直接批判或賦予母親負面的人物形象,而是把她朝更人性化的方向塑造,因此在劇中我們看到母親也對女兒展現相當多的溫情和愛,原劇本甚至安排在最後一幕母親臨終時,女兒帶有和解意味的躺在母親身邊陪伴她的最後一刻,雖然導演在演出時更改了這一結尾,但我們仍看到母親相當多內心和感情的展現,再加上飾演母親的演員賦予此人物頗濃厚的母性情感,以致不少時刻我們幾乎開始同情起這位母親,雖然這些都符合人性和充滿感情,但是如果沒有更深刻細緻的處理,這些溫情和愛不僅弱化了導演所強調這個戲的核心情緒為「聲嘶力竭的嘶吼」,也和劇中女兒展現的批判力度產生衝突,更模糊了該如何對待這樣一個社會事件的態度,當天座談也有觀眾對創作者和導演提出了和筆者心中一樣的問題「到底創作者的觀點是什麼?」
這是一個好作品,因此筆者對《遊》劇在內容和意涵上有更高的要求和期待,四幕的變化是隨著女兒年歲的增長而發展,我們都知道現實中女兒早在五歲已身亡,後來的15、45、135歲都是超現實的展現,這些超現實的安排不應只停留在一個好點子和揭露真相的寫作技巧,而該帶有更多的象徵意味,《遊》劇的四幕發展雖然在劇情上給觀眾看到越來越多隱藏在背後的事實,但卻在表達的內容和意義卻沒有太多不同,扮演女兒的演員很優秀,但是戲劇的內容讓她的表演在四幕只能有表面年齡的變化,如果這四幕的發展也能隨著事實的揭露而展現越來越深刻的意涵,例如女兒在遊戲過程對母親拷問能從親情、家庭、到社會、再到生命層次的詰問,節節升高,那麼這將不只是一個探討社會議題的戲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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